长安的旅馆里，有五万个考生等待上岸——唐朝的旅馆(中)：长安城中的焦虑、追逐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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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地方在于，当你持之以恒地追求某件事物太久太久，而那件事情仍然一样遥远，就像在沙漠里走了一晚上，或者在大海上拼命滑行，景象却完全没有变化。那种无所收获也无所事事的无聊，本身就是最消磨人的。拿人的有限生命，去和一个望不到头的、不确定的很虚幻的未来相抗衡，最终没有多少人能够坚持下来。

对于长安城的旅馆里那些久试不第的考生来说，他们每年都要面对的一个极其困难的场景，就是科举的季节，失败的季节，正是春天。长安的春天是长安最美丽的季节，所有人都出门看花，参加各种庆典，还有新科进士的宴席，高门大族在招驸马，高官在寻找自己的门生，物色下一个文坛新星或者政坛新秀，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极其温暖、美好、一个世界级的绚烂的风景中，这么一个消失几百年之后还不断被人回忆的风景中——这种风景，对于所有失败的人来说，是最为残忍的。

这时候他们往往宁可躲在旅馆中，把门窗关上，宁可相信在旅馆的小房间里，春天就还没有到来，这最残忍的季节和最不愿见到的结局都还没有发生。

长年滞留在旅馆里，给人带来的精神压力，也源自于和亲人相阻隔，独身一人，缺少亲密关系。偶尔有些来自家乡的消息，好像也真真假假，听不真切。常年客居旅馆，往往伴随着社交危机；一个人就算原来很健谈，很开朗，但是随着他钱越来越少，经常被迫搬地方，过去的朋友，如今有些人上岸了到地方去做官，有些人花光了家里的钱，直接放弃考试回家。第一年来长安时在同一家旅馆一起备考的伙伴，如今已经不剩多少，自己也贫病交加，逐渐成为中年人。

晚唐的孙樵写自己在长安滞留十年之久，朋友都走了，钱也花光了，因为饥饿而日渐消瘦，像枯槁的木柴。他说：「一入长安，十年屡穷。」

相关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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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唐时代的长安城
史念海主编《西安历史地图集》第52页

明 谢时臣《鹿鸣嘉宴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清 梁亯《观榜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元代《地藏十王图》（局部）
奈良国立博物馆藏

明 弘治八年西安府学题名碑（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五代 周文矩《文苑图》
故宫博物馆藏

明 陈洪绶《饮酒读书图》（局部）
上海博物馆藏

传 南宋 刘松年《山馆读书图》（局部）
故宫博物馆藏

传 唐 李昭道《曲江图》（局部）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提到的故事：

挑灯夜战：欧阳詹《除夜长安客舍》：虚牖传寒柝，孤灯照绝编
年底出发，第二年初到长安：太平广记 定数五：「乔琳以天宝元年冬，自太原赴举。至大梁，舍于逆旅…」
等待铨选，钱已花光，而未获任命：唐才子传 卷六：「聂夷中字坦之…」
铨选「冷静期」：参见王勋成《唐代铨选与文学》；陈铁民 李亮伟《关于守选制与唐诗人登第后的释褐时间》
转岗期间在长安旅馆拜码头、等待下一次任命：旧唐书 刘总传：「时总所荐将校，又俱在京师旅舍中…」
王叔文的裙带关系：参见 资治通鉴 卷二百三十六 「永贞元年辛酉…」
赴任湖州遭劫匪、偶遇裴度：太平广记 气义二：「元和中，有新授湖州录事参军…」
长安居大不易：唐才子传 卷四：「白居易」条；并参《幽闲鼓吹》
韩愈皇甫湜炒作牛僧孺：唐摭言 卷六：「奇章公始来自江黄间…」
李商隐写木兰诗：唐才子传 卷七：「李商隱…初得大名…」条
唐代年均进士人数：见 文献通考 卷二九 选举考；通典 选举三 历代制下
长安城内考生人数：朝野佥载 第一卷「乾封以前选人…」
常建考中进士：唐才子传 卷二
钱起的旅馆诗：《长安客舍赠李行父明府》《客舍赠郑贲》《长安旅宿》
钱起考了十年头发都白了：「献赋十年犹未遇，休将白发对华簪」 (《阙下赠裴舍人》)
钱起曾经一起在旅馆备考的朋友们都各自分散：《下第题长安客舍》
钱起冥冥之中听到诗句：旧唐书 钱起传
身、言、书、判：通典 选举三
书判可观、书判全弱：册府元龟 卷六三五
糊名、封弥：隋唐嘉话
宋代的誊录制度：宋史 卷一五五、一五六；文献通考 卷三十一
郭承嘏字帖换答卷：太平广记 卷三四五 引《尚书谈录》
吴全素误闯地狱考场：玄怪录 第三卷 「吴全素」条
李敏求地府见老友：太平广记 卷一百五十七 引《河东记》 「李敏求」条
一入长安，十年屡穷：孙樵《寓居对》
姜太公切不能住旅馆：史记 卷三二 齐太公世家「於是武王已平商而王天下…」
潘岳反对取缔旅馆：《潘黄门集》上客舍议
隋代大臣反对取缔旅馆：北史 卷七七：「邳公苏威以临道店舍…」
住旅馆的级别要求：全唐文 卷五百二十六：请禁淹留馆驿奏
旅馆的分布之广：通典 食货七 历代盛衰户口：「东至宋、汴…」
候馆同鱼鳞：全唐诗 卷三百三十九《酬裴十六功曹巡府西驿途中见寄》
旅馆的密度：李斌城《隋唐五代社会生活史》第 132 页
驿站边上的旅馆：朝野佥载 第三卷：「每于驿边起店停商…」
驿站之间的旅馆：全唐文 卷七百九十四《兴元新路记》
村民开的旅馆：开元天宝遗事 卷三：「长安自昭应县至都门…」
连锁酒店：朝野佥载 第三卷：「每于驿边起店停商…」
饭馆改酒店：太平广记 相四：「停于卖䭔媪肆…」
天黑前不到家需要就近借宿：太平广记 妖怪五：「韦滂」条
旅馆的人对发酒疯有意见：太平广记 异人三：「贞元末布衣…」
旅馆多、学生多、歌妓多：开元天宝遗事 卷二：「长安有平康坊…」
驻京办很热闹，是最热门的住处：长安志 卷八：「次南崇仁坊…」
新科进士的狂欢：开元天宝遗事 卷二：「长安有平康坊…」
日本人、朝鲜人、波斯人的旅馆：太平广记 神仙十六、神仙三十四：「波斯邸」条；并参见《唐代的新罗侨民社区》
李林甫开旅馆赚大钱：册府元龟 卷三百三十八「京城邸第、田园水利尽上腴…」
禁止九品以下开设旅馆：旧唐书 卷九 玄宗下：「禁九品已下清資官置客舍邸店車坊…」
开设旅馆日益兴盛：册府元龟 卷一百六十：「如闻坊市之内置邸铺贩鬻…」
窦家店让小孩儿填平水坑：太平广记 治生：「窦乂」条
运河边的旅馆：唐两京城坊考：「长安城西有漕店…」
桥边的旅馆：张籍《成都曲》:「万里桥边多酒家，游人爱向谁家住」
浮寄流寓，不可胜计：长安志 卷十：「南北尽两坊之地市内有西市局…」

提到的诗文：

白居易《赋得古原草送别》
李商隐《木兰花》
李频《春日旅舍》
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
常建《落第长安》
钱起《省试湘灵鼓瑟》
孟郊《登科后》
姚合《亲仁里居》
卢延逊《旅舍言怀》句

主播：可达、汉洋
编辑/后期：Geelish
音乐：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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